活在认知以外的世界

十字路口的选择

我一直认为的个人成长与人生选择过程中的三个悖论：

18 岁在对学科与知识一无所知的时候就被要求选择自己的专业；

22-25 岁在对商业世界运行规则毫无概念的时候就被要求选择工作方向；

25-28 岁在对自己和人际关系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就被要求确定长期伴侣；

这样想来，其实人生出问题是一个大概率事件。

我极少刷知乎、抖音、小红书等软件，所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生中最大的悲哀是什么”问题的高赞回答。不过我觉得看到这个回答的时间很巧，因为如若放在以前，因为自身经历的匮乏定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感受。

在我成为学校学业朋辈咨询师之后，给许多大一到大三的“小朋友”提供学业方面的有效信息，我便不禁一次又一次地感叹大学里信息差的严重不对称，也叹息在自己刚入学的时候没有发现如此的学业辅导活动。我相信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几乎没有人会来指引你：小到大学里的课程学习方法、是否参与某个竞赛活动、是否应该去找实习，大到研究生的发展方向、如何分配自己的精力、未来职业规划、需要培养哪些重要的技能和习惯。由于父母认知的局限，他们想要帮助我们的也是有心无力，一切的信息都靠还是井底之蛙的自己主动搜集打听，在尚浅的人生经历和社会阅历上做出一次又一次看似无关紧要却又影响深远的决定。

我不是一个没有规划的人，早在大学刚入学的时候我便狠下心决定保研去北大，头悬梁锥刺股地努力度过前三年，最后我如愿以偿。可是在保研之后我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依然被信息差打了个措手不及。去北大于我而言更像是完成一个高中时候为竟的愿望，而非深入熟虑后的坚定选择。我没有想过去做有助于保研北大以外的任何事，甚至从来没有思考北大以外的选择项。反观那些更具眼界、文化氛围家庭条件的同学，有的早早确定自己的职业发展方向，有的决心前往哈佛剑桥读书深造。而我绕了一大圈，兜兜转转仍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的硕士专业是否是一个好的选择（好在我也没有内耗）、毕业后是当一颗大城市企业的螺丝钉还是回归三线城市的躺平生活、是带着不甘亦或者惯性攻读博士生还是选择接受现实硕士毕业工作……这些问题我都不知道答案，我也实在想不出这些答案以外的回答。我感觉自己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挣脱不出社会结构性的困境，我有很美好的愿望，却又难以实现也不知道如何实现，我担心我的未来也不过泯然众人矣。

我由此无奈自嘲“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一年，我22岁。表面风光的条件也许曾让许多人羡慕我的生活，但是我自己知道：我和绝大多数人同样不明不白随大流地生活在这个世上，我时常感叹：如果有一个思路清晰、目光长远、见识卓绝的指路人该多好。社会结构性的困境如同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我不知道如何让自己咸鱼翻身，乃至实现阶级跃迁。大家从小到大都是以学习成绩优秀为目的，可是在高考后，这条名为埋头学习的路突然走到尽头，大家可能成为家里第一个高材生，摆在面前的是无人告诉你结果的选择又无限多的分叉路口：不曾发掘兴趣爱好的自己仅凭借高中的兴趣学科做出大学专业的选择，大学里不知道参加什么能够丰富自己履历提升能力的活动或者竞赛仅仅随从大流，保研前不知保研细则，找工作前不知春招秋招的区别，大四毕业面临读研还是工作乃至确定职业方向的问题……一切全凭自己摸石头过河。有前瞻意识的人可能稍微混得好点，但大多数也摆脱不了成为社会生产线上用完即弃的耗材或者躺平过着一眼望到头的平淡生活。

而这一切还仅仅是一个开端：

一个人十三四岁的夏天，在路上捡到一支真枪，因为年少无知，天不怕地不怕，他扣下扳机没有人死，也没有人受伤，他认为自己开了空枪。后来他30岁或者更老，走在路上，听到背后有隐隐约约的风声，他停下来，回过身去，子弹正中眉心。

柏拉图的麦田

实际上，我相信认清上述状况对于每个人来说并不困难。但是上述问题背后深藏着社会结构与主体矛盾的困境，在整体社会发展水平较低的情况下，试想如果所有人都能在没有信息差的世界下生活，那么大家只会一股脑盲目涌向热门专业、选择千篇一律同质化的工作使得竞争更加激烈，认清婚姻的本质年轻人选择晚婚晚育生育率下降，劳动力更稀缺更贵，而这对于一个发展中国家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局面。因此，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是很自然的结果，沦为时代车轮下的泥泞也不过是身处这个时代的不幸。

但其实如若看到这样的困境便陷入犬儒主义、虚无主义，我反倒觉得这种人缺乏生命力。即便没有高瞻远瞩的父母，也没有能够提点自己的贵人，但我们还有自己。上述困境的悲哀不是完全无法改变也不是瞬时造成的，它是一个长期的缓慢的过程。即便我们站在人生的分叉口感到迷茫，只要我们提前规划、积极探寻、咨询朋辈长辈便有可能获取关于未来的信息；即使我们因以前错误选择而苦苦挣扎时，我们不否定以前的自己并及时调整，未来的路也能有明显的改善。也许我们依然拼不过那些生来嘴含金勺子的人，但是相对于那些放弃勤奋、勇敢、拼搏而否认一切积极含义的人，我们的生活依然能够得到极大的改变。积极性本就是反人类的，我十分理解那些自以为看透社会本质、认为读书无用努力无用、一脸赖皮对世界插科打诨、否认一切积极要素的人，但是想要摆脱大多数人面对的困境，就必须做只有少部分人才能做到的事。

我们都是麦田里拾穗的柏拉图，穿梭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佝偻着身子，睁大肿胀的眼睛，终其一生只为寻求到最大最饱满的麦穗。可是一旦我们放弃寻找那颗最大的麦穗、接受生命的不圆满同时不安于生命的虚无，只要自己愿意，何时向如此困境发起冲锋都是来得及的。

麦田就是人间，而这就是生活。

“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意识到自身荒诞就会自杀，等同于向荒诞屈服。活着，就是使荒诞活着，就是正视它，反抗它。因此荒诞是对自杀的拒绝。”

《西西弗斯神话》